大昌都城里的运河两岸,白日里人声鼎沸,人流络绎不绝。
到了晚上,便是一片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岸边的亭台楼阁里传来的琴声,和伶人唱出的婉转动听的曲调相辅相成,纵然皆乃靡靡之音,亦让人心生陶醉。
可是,十年间,在运河中的花船上日日听着这些濮上之音的凌恣,却本能的只想做呕。
他坐在房间的铜镜前,仔细看了看脸上的伤,伤口的结痂己经掉落,露出里面泛红的疤痕,看起来狰狞又恶心。
意欢满意的勾了勾嘴角,看来,是到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意欢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包裹,这些钱是他这些年攒下的赎身钱,而前几日那个醉酒的客人,被他激怒,一气之下用摔碎的酒壶割伤了他的脸……己经二十五岁的年纪,破了相的脸,加上这些银钱,老板应该会很痛快的放他走了。
意欢是他的花名,在花船上被叫了十年了。
而他的本名——凌恣,像一个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深潭,只要一翻开,就是让他窒息的疼痛。
十年前,他本是镇国公世子甄定允培养的暗卫营里的一名暗卫。
他与孪生弟弟凌烨当年被世子所救,后来便进了暗卫营,成为了暗卫。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的弟弟,竟然为了暗卫首领之位,忍心毒害于他……而他对世子的心意,只能随着他一起坠落山崖。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世子可曾想起过他……可曾,想起过他们之间那一段短暂又甜蜜的过往。
或许那些在世子的心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毕竟,世子的心里只有当时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而世子如今,己经是大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
……那时他中了毒,又被凌烨推下山崖让河水冲走,却恰巧被路过的花船救起。
老板见他姿容出众,便留下了他。
这艘当年偶然间在河边救了他的花船,让他在这十年里,活了下来,却又何尝不是带他来到了另一重地狱?
十年了,他沦为这里的小倌,日日雌伏于男人身下。
一点红唇千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他那一身的武艺,被凌烨的毒药废掉了,筋脉受损,连个普通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逼着接客。
而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死,他要活着!
凭什么,害他的人还活的好好的,而他却要去死?
那日他本来是要赴世子的约的,他还没能见世子一面,他怎么能去死……夜晚的运河两岸,华灯初上,意欢看着岸边的景致,心思百转千回。
世子,这么多年了,你可曾想起过阿恣?
……这几日,船上又新来了不少男孩儿,每一天,都能看见旁边的房间里被拉出去或打死的,或被折磨死的少年。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自己和凌烨被世子救起后,进暗卫训练营的那段日子,也是这般,适者生存……那时的他,就凭着一股顽强的劲头,带着凌烨,生生熬过了最严苛的训练,成为了训练营里的佼佼者,甚至被教头夸赞,说世子会在他和弟弟之间选择一个人做暗卫的首领。
凌恣没想到,自己那时的出头拔尖,招来的不是别人的嫉妒,而是他的亲弟弟!
谁都知道,只有做了首领,才有机会跟在世子身边被委以重任,才有可能向上爬,再不用留在暗无天日的暗卫营里听候指令。
这也许就是凌烨狠心除掉他的原因。
意欢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自嘲的想道:当初也暗卫营里学到的本事,也算用上一些,比如这些年,他自己调制的清热消肿的药膏,比花船老板给的要好用的多,再比如,现在他脸上的疤,不过是简单的易容而己。
前几日他脸上的伤,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不过在他的易容术之下,却变的狰狞可怖许多。
意欢和花船的老板谈好了赎身的事宜,他终于能够离开这艘承载了他十年污秽的青春的花船了。
意欢回到房间里,等着老板把他的卖身契拿过来,只要他将赎身银子付足,一会儿花船靠岸,他就自由了。
可是意欢左等右等,也不见老板过来,意欢有些坐不住了,出去一问才知道,老板忙着去准备迎接今天晚上过来的贵客了。
今晚整艘画舫都被包了,而那贵人的手下就在岸上看着,意欢自然不想惹麻烦,在这个时候去显那个眼。
于是,就安静的在房间里待着。
左右不过是最后一个晚上了,等等也无妨,左右今天,他这副尊容,是怎么都不会被叫去陪客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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