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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踪》(钟离暮陆安)最新章节列表_最新章节列表《谜踪》钟离暮陆安

发表时间:2025-03-09 21:11:30

谜踪

于析/ 著 |短篇小说|连载中|ygxcx

这里为您提供正在热推的由“于析”大大原创的以钟离暮陆安为主角的小说资讯小说,谜踪全文阅读。
小说介绍
主角钟离暮陆安出自小说推荐《谜踪》,作者“于析”大大的一部完结作品,纯净无弹窗版本非常适合追更,主要讲述的是:这是钟离暮的回信。算起来已经六年没有见过宁月儿,但每周都会通过信箱传递只言片语,又好像从未离开。钟离暮合上电脑,开始打扫屋子,换上新窗帘,贴上新墙纸,那墙纸是一片充满迷雾的蓝色森林里,有两只彼此凝视的驯鹿,一切都是模糊的,除了彼此的目光。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宁月儿...
小说试读


总有人寻心而去。
钟离暮决定寻心而去。
两个月前,钟离暮收到少时好友宁月儿的来信,信上说,漂泊半生,尝尽酸甜,还是无以为家,不如余生我们一起凑合着过吧。
她打算回到石楠市。
钟离暮并不是在等这句话,但看到这句话时还是浅浅地笑了。她一直希望她能回来,有时候开始的地方才是终了的地方,宁月儿的那个时刻要到了吗。
石楠一直在等你。
这是钟离暮的回信。
算起来已经六年没有见过宁月儿,但每周都会通过信箱传递只言片语,又好像从未离开。钟离暮合上电脑,开始打扫屋子,换上新窗帘,贴上新墙纸,那墙纸是一片充满迷雾的蓝色森林里,有两只彼此凝视的驯鹿,一切都是模糊的,除了彼此的目光。
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宁月儿。就好像是一种注定。
上一次见到宁月儿是六年前。
夜色弥漫,她们坐在郊区的石阶上,看着远处正在施工的氦气灯一闪一闪,像坠落的星辰,天际一片黯然,夜间草木特有的清香在空气里毫无目的地浮荡着。
宁月儿说她要离开这里了,从此消失在人间。
她说这话的时候钟离暮心里哭了。
很快,她真的走了,卖掉了亡夫的房子,带着三岁的儿子杳无音讯,从此也不再有狂蜂浪蝶的纠缠。
钟离暮时常去看那栋房子,站在街上远远地看着,从熟悉到陌生,再从陌生到熟悉。宁月儿的忧伤一直飘荡在房子周围,并未离去。看着,看着,月复一月,心渐渐地也就平静了。
日子在平常的状态中终于不再起波澜。
上班,下班,单位,家。只是心里某部分的空洞变得越来越深,深到无法填补。就好像那种叫作时光的东西也随之跌入谷底。
纵观自己三十年的人生,为什么依然不想步入每一个寻常人的寻常状态。我在等谁吗?钟离暮扪心自问,又好像不是。再观强烈追求过自己的几个男性,钟离暮能想象到和他们在一起会是怎样的生活,而她不喜欢那样的未来,还不如在这样的不可知里往前走。
如果是宁月儿呢?钟离暮又想。这个世界能彼此相知的人只有她了,自己是愿意和她一起生活的,那是一种微妙的情感状态,爱到心碎和落泪,却没有也不想有任何深刻的肢体碰触。
如果她能回来,就好像那个空洞似乎不那么深不见底了,可这又好像不是自己期待的归来,对于一些一时间想不清楚的事只好不再去想。
钟离暮没有再收到宁月儿的来信,已经有两个月了。这打破了两个人默守多年的常规。宁月儿也没有戏剧般地出现在她面前或者石楠市。如果她改了方向,她一定是会讲的。信箱是她们唯一的联系方式。她只知道她在很远的地方。
几个不眠夜后,钟离暮决定去找宁月儿。不管她在哪,这次她都打算把她找到。不负少年相依。
宁月儿一直都像风,影影绰绰,无踪可寻。也有人说,宁月儿是一股妖风,因为她是真的太美,说这话的人自然是貌不如她的女人们。
“林森,查一下这个ip地址。”钟离暮向发小求助,她的目光里尽是惆怅。地址正是宁月儿最后一次发给她E-mail的ip。这是钟离暮很不愿意用的方式,走到如此,迫不得已。
林森什么也没问,下班后把地址塞给了钟离暮,笑着说,又欠我一杯咖啡。
宁月儿立刻订了机票,从石楠市飞往月北市,三千公里的飞行距离,在这之前她一直不知道宁月儿在哪,或者说宁月儿不肯告诉任何人。钟离暮尊敬着她,没有通过其他方式往深里去探究。
飞机上,钟离暮梳理着自己和宁月儿的一些习以为常的细节,她们之间的联系不过是一两周一封e-mail,只言片语说的都是些笼统隐晦的话。宁月儿像钢,无法炼成绕指柔的那种钢,只有在钟离暮面前,才呈现出一种生命的温柔状态,所有的经历才都能轻描淡写,她的生命中不可以没有钟离暮。
宁月儿是美丽的女子,家族为了商业联盟,安排她嫁给大她十八岁的一个企业家。对宁月儿来说,爱情是不能有年纪跨越的,她要一个可以和自己一起成长的人,最终选择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小提琴手搬到郊区,与家人不再往来。在石楠,女子没有听从家族安排,等于放弃继承权。宁月儿和小提琴手生了一个男孩,三岁那年,小提琴手车祸离世,追求者又蜂拥而至。宁月儿讨厌自己的命运,桃花太旺,咸池太多。她逃离了,彻底消失在石楠。在家族眼里,她又一次背叛了家族。她六岁时,父母相继因病离世,叔婶彻底接管家族生意,那时开始石楠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温度,久久不肯离去只是因为和父母的记忆还在这片土地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宁月儿又怎么会料到,灿烂了六年,余生皆是荒凉。有时候站在高山并不畏惧一阵风把自己吹下去,甚至有点渴望,站在海水里,也没有刻意去避那涨潮的大浪。游走在生命可有可无的边缘,好像没有什么能够点燃对生活的热忱,这种心境只有钟离暮知道,也只有她明白,宁月儿从未向第二人提起。一直到儿子汤汤出生,这颗小小的生命点燃了宁月儿所有寂寥清冷的人生,她开始满腔的热爱,热爱周身的一切,整个人如获重生一般。
钟离暮的安静,宁月儿的惆怅,她们两人在一起,其实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云,看着远山,或者天空。这成了彼此最深的陪伴与相知。极少言语,却又永远不会觉得疏离。
宁月儿突然离开之后,会给钟离暮发邮件,说她向往火山岩灰里的种子,她说法兰绒比金丝绒名字更好听,说北方的天气一直都是干干的,夜里会流鼻血……
钟离暮把地图挂在床头,她的目光总停留在北方,却不知是哪个点。
转眼过了六年,钟离暮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她已经可以回来,面对自己。附件难得地贴了一张她和儿子的合影,那男孩竟已经九岁了,她们彼此依偎着。钟离暮抚摸着屏幕,她看得到宁月儿眼中的色彩。她浅浅地笑了。
两个多月过去了,钟离暮再也没有收到宁月儿的来信。
一场归来不需要用两个月的时间来筹备。也没有什么能够打破彼此间有关信件的永恒约定。钟离暮兑换了足够的假期,她必须踏上此程。
飞机到月北机场已经是晚上了。走在月北市的街道上,钟离暮常常想宁月儿是不是也曾走过这条路,或者很多次……
这一夜,她尽情地走着,尽情地想着……
少年时彼此相依的情感,延续到成年就演化成了生命里不可缺少的牵绊,远和近并不重要,联系与不联系也不重要,在彼此心里盘桓的种子早已长成树木,钟离暮和宁月儿就是这样,时间和地域都无法将她们真正分开,或许这世界上能真正对话的人实在太罕有了。
也会注意擦肩而过的路人,从那些人的身形与背影中分辨是不是故人的模样。这样的偶遇没有发生。
钟离暮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想,就在逆流的人群中成了一个不动的点。有时候真的感觉,她就在身边,一转身,就消散了。
回到旅馆,把宁月儿的通信翻出来,一遍一遍地看,梳理着六年来宁月儿的心境变化,字里行间,一丝丝的惆怅与忧伤似乎是宁月儿主旋律,可无疑她前所未有的热爱着生活,全心全意爱着儿子汤汤。汤汤父亲出车祸那晚,他也在车上,侥幸只有脑震荡和皮外伤,自那之后,他几乎不再说话,转而开始折纸,大部分时间都在折纸,一张纸反反复复,直到折痕处烂了,渐渐地折出一些复杂精细的东西,难以看出那是什么。来到月北后,宁月儿信托基金的钱几乎全部用在汤汤的治疗上,她也时刻陪在他身边,令她惆怅的是收效甚微。
天亮的时候,钟离暮去了林森找出的ip地址。那是月北老区的一间四合院,铁门上挂着锁链,锈迹就像水果上的花斑,毫无规律的常驻。门上贴着招租广告,风雨侵蚀后已褪色掉角,胶也不肯粘了,晨风里呼啦呼啦响着,遥远到不真实,更像一个流放之地。残破积尘的砖瓦画栋上隐约留着昔日繁盛,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住了,犹如先民的遗弃地,周围自然没有安装道路监控。
钟离暮嘴角微微扬起,这里倒是符合宁月儿的所求,宽敞而隐蔽。
四合院里曾经住着宁月儿。钟离暮久久凝望着,心里竟然产生一种不合趁的故地重游之感,宁月儿带着汤汤出出进进、有说有笑的样子在钟离暮的目光里断断续续云一样飘过。她甚至舍不得破坏眼前的想象,太久不见,而这是最近的一次触及,相同的空气,相同的景物,只是不同时间,近到伸手就碰到了久违的暖意。
围墙不高,没有摄像头也有它的好处,钟离暮后退几步,助跑一下,便登了上去。四合院里面只有一户人家有住过的痕迹,其余都堆着可有可无的杂物。一把不太灵光的老式锁头,钟离暮用两根曲别针勾锉几下便开了。推门进去,里面是几件简单的家具,看得出,房子被打扫过准备迎接新租客。
钟离暮在桌角反面找到了一丝凝固的血迹,不觉错愕了一下,甚至害怕了一下,因为那血的形状像是喷溅的。拿出包里的专业喷雾在桌下、地面喷了喷,血迹反应立刻出现了,桌角、地面都有,而且是成片的,甚至有点触目惊心。
宁月儿,这是你的吗?失踪了那么久,都没有人报案,这世界把你遗忘了,还是你早已与这个世界再无关联,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看着它,良久,良久。
……
离开的时候巷子里碰到了提着菜篮子的大妈蹒跚着走来。大妈愣了一下,大概是很久没看到年轻的女孩子起来得这么早了。
“阿姨,这房子里以前住人吗?”钟离暮上前扶住大妈的胳膊,亲和的声音让大妈卸下心防。
“住啊,住啊,前两个多月还住这儿呢,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带着一个男孩,后来听说那姑娘悄悄走了,丢下男孩不管了……”大妈把知道的邻里八卦加上自己的臆测一股脑说给钟离暮了。
钟离暮很确定宁月儿爱他的儿子,无论发生什么是不会丢下他的,那来往信件里的只言片语里藏着的浓烈情感就是最好的佐证。
“那男孩后来呢?”钟离暮问。
“饿了好几天,后来好像让福利院接走了。好看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没心没肺……”
钟离暮拿出宁月儿发过来的相片,大妈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这对母子。
“那男孩好像……”大妈欲言又止,钟离暮紧跟不放。
“傻呆傻呆的,话也不说一句,总叠个什么纸翻来覆去的,没礼貌少教养的低能儿。”大妈最终说道。在揣测别人的事情上,每个人都是专家。每个人又常常以自己为参照物去评断别人。
这样的表演让钟离暮觉得很不像自己。可这又很有效果。
离开老城区,钟离暮将血迹样本和宁月儿的头发寄给石楠市的朋友,那连着发囊的头发是她自少年起便一直都有的,那时她们会把长长的发丝放在荷包里再加上晒干的花瓣和艾草缝起来送给彼此,成了最温柔珍视的象征。
你的忧伤像风。钟离暮最后看了眼四合院,转身离去的时候喃喃说道。算命的曾说宁月儿这辈子被桃花枝压了身。在钟离暮眼里,宁月儿从未妥协,甚至从未转念,她一直在抵抗,没有加持的抵抗。时间久了就成了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微弱惆怅,犹如晚风中的一根芦苇,茕茕孑立,再后来成了她生命存在的常态。
……
那幢浅黄色的大楼就是福利院了,它旧得就像凝聚的尘埃,无论是颜色还是状态都让人提不起兴致。钟离暮隔着街道远远地看着。大楼向阳的那面被雨水浸透的斑驳印痕,一条条的,像离人的眼泪。钟离暮想到某一年的夏天和宁月儿乘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只为了看一片白桦林,斑驳着的桦树皮在笔直的树干上呈半剥离的状态,远远看去也像离人的眼泪,那一次,她们都哭了,站在白桦林里就像站在离人的心里,宁月儿的泪里想到了父母,而钟离暮看到她在哭也跟着哭了。
有几人曾一起哭泣?又有几人可以一起哭泣。
我是否还能再次见到你呢,宁月儿。
寻到这里,钟离暮已经不那么确定了,原本触手可及的却忽然变得遥远。如果我早一点来呢,或许就不一样了。总是想到那一丝不知何人的血迹,看它的干涸程度像是两个月左右,她怕那里藏着一个她不想听到的惊悚故事。
福利院对面的街上有一间咖啡馆,坐在里面正好能看到大门口,那些进进出出的人。门口收发室坐着一个秃顶老门卫,每天负责登记,这里并不限制孩子们自由出入,那些孩子也清楚,离开这里没有地方能免费吃饭睡觉。
盯了三天,这天中午钟离暮看到了一个男孩,八九岁模样,他手中的纸满是折痕,而他还在折它,折好之后就拆掉再折另一种图案。
前两天,男孩在院子里一棵丁香树下折,有别的小孩过来推他、骂他,他也不还手,不说话,只是在折纸。
不同的是,今天男孩走出来了。钟离暮将他的脸颊看得更清楚。恍惚间,心头一震,和相片上一样,那是宁月儿的孩子,眉间之间有几分宁月儿的样子,五官则像父亲,那个早亡的小提琴手。她想推门而去,可想了想还是克制了这种冲动。
小小少年漫无目的地走在福利院门口的马路上,从他的面色中竟然看不出太多的情绪,除了迷茫。他的目光掠过周身的一切,又好像一切与他无关,接着又开始踢着路边的石子,这个动作似乎并不影响他的折纸,那灵巧的手指还在有规律的上下跳跃。
这时候,一个窈窕的年轻女子缓缓朝男孩走了过去,她的头发是短短的金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钟离暮注意到这个短发女子昨天、前天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一走而过。那时,她没有这样灿烂的笑容。
听不清短发女子跟男孩说了什么,男孩依然面无表情,那女子倒是笑得幅度很大,最后拿出几张崭新的A4纸给他,男孩就跟着女子缓缓走了,两人似乎并不着急,一边走那短发女子一边说着什么,路人看来,倒像是一对母子。
钟离暮真希望她看到的是宁月儿来接汤汤。看到他们彼此相拥,脸上是会心的笑意。
找到宁月儿,汤汤是唯一的线索,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目前的常态似乎就是折纸,贸然沟通钟离暮怕打草惊蛇,何况上一次见到他时他才三岁。
目光再次转向窗外的短发女子,她能带着几张A4纸,说明有备而来,那前两日的“一瞥而过”……
她是宁月儿的朋友?是人贩子?或是其他人?
钟离暮正想跟着,意想不到的是短发女子领着男孩过了马路,竟然推门进了咖啡店。若是人贩子这未免也太不紧不慢了吧。
“小朋友不能喝咖啡噢,不过我们可以吃个酸奶芝士。”短发女子自己点了杯咖啡,给男孩点了两块蛋糕、一盒牛奶。然后坐在离钟离暮不远的卡座上。钟离暮余光看到短发女子切开小蛋糕又把刀叉放到男孩手边,随后熟练地拆开牛奶盒子插上吸管。如果她是人贩子,那段位一定很高,这个念头一晃而过,余光继续观察两人之间的举动。
男孩没吃也没喝,专注地利用桌子的平面折纸。
这时候,短发女子电话响了,她起身走远了一点,正好又离钟离暮近了,隐隐约约听到了。
“我这边可以了。”
“……”
“下周一九点,任高停机坪。”
“……”
“明白。”
钟离暮只能听清短发女子的话。时间正好两点半。
女子接完电话又回到男孩桌旁:“嘿,小伙子,我们去购物吧。想买什么都可以。”
男孩被短发女子牵着走出去了。折纸完成了,摆在咖啡桌上。钟离暮拿起来,那是一个人的形状,性别难辨。拿好折纸,跟在她们后面。
八米左右,确保他们不会跑出视线范围。这个距离,如果不是反侦查意识强的人是察觉不到被跟踪的。短发女子带着男孩去了附近的百货商店,买了几件衣服、生活用品、玩具、零食。男孩并没有欢天喜地的感觉,依然不说话,对零食和玩具也没有表现出格外的兴趣,依然是基本没有喜怒哀乐的表情,就像一个提鲜木偶,没有心,眼眸里也没有光,这让钟离暮心里猛地滋生一种绵长隐痛。只有当男孩的目光集中在折纸的时候,那眼睛里才有了一些闪亮的东西。
后来,他们去了旅馆。看得出,短发女子对月北市轻车熟路,旅馆是巷子里比较隐蔽的民宿,他们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钟离暮还不能断定他们的关系,但隐隐觉得一定和宁月儿有关。
这时候石楠的朋友传来信息,那血迹样本和头发样本DNA属同一个人。收到这个消息后,钟离暮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十三岁时她们互赠秀发的情景,特意拔了几根带毛囊的头发,疼得眼泪都蹦出来了,却笑得前俯后仰,那些几乎被遗忘的细节竟然变得鲜活了。那时候想象的一生一世和现在经历的一生一世完全不同。
回到自己住的旅馆,钟离暮用航拍图加上搜索引擎找到了任高停机坪。任高是一个五星级酒店,属于任氏集团,停机坪就在酒店顶楼,有时酒店也从那里迎接乘坐直升飞机下榻的贵宾。
下周一,九点。钟离暮输入时间,又输入任氏集团,检索出不少信息,其中有一条关联性较弱的信息来自任氏集团内部论坛,大概为了回馈一些客户,陆续推出几期免费自助游活动,直升飞机来回包机,为期一周,第一期本月将发出。
算了下时间,再根据电话里听到的信息,钟离暮推测很可能那女子带着汤汤要去的就是这趟自助游。这女子和汤汤是什么关系,和她通话的又是谁?他们去参加这次自助游的目的难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跟踪增加了难度。怎么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成为第一批乘客呢?乘客名单网站上是查询不到的,自己和任氏集团没有任何关联,如果不是来到这个城市,连这个集团的存在也不知道。动用一下在石楠市的关系网?不,这趟行程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也是宁月儿希望的吧。宁月儿从来不说她在哪,钟离暮也不问,这是她们之间舒适又自在的默契。
林森。钟离暮又想到了他,算是自己的半个支援,他从不多问,这一点合钟离暮的心思。如果不是需要借助他在计算机方面的造诣,钟离暮也是要保密的,或者说不想把他拖下水。
现在只能看林森那边的进展了,如果登不上飞机,钟离暮做了另一种打算,把汤汤截下来,怎么对付那个短发女子,钟离暮也想了几个方案。
“直升机?你不会是要我篡改乘客名单吧?”林森接到电话从床上跳起来,钟离暮可真是越玩越大,这也意味着越危险。
“还有别的方法最好。”钟离暮说。
“给我点时间,我先想办法黑进去看看名单。”林森挂上电话立刻开工。
入夜,一轮下弦月挂在天上。
钟离暮辗转难眠,一方面是担心短发女子和汤汤会不会换旅馆,毕竟自己不能二十四小时一直跟着。又一想,如果那女子足够谨慎,她应该知道被跟踪了,可她并没有察觉到,也许谨慎程度还不足以让她半夜三更换地方。
一边等林森的消息,一边浏览和任氏有关的信息,尤其是和这趟回馈直升机自助游相关的,只知道目的地是个充满原始风貌的地方,其他有用信息所获信息甚少。保持神秘似乎是这家集团的习惯性牌面。
睡前,钟离暮对着镜子,忽然间看到头顶上跳动着一根闪亮的白发。这是她的第一根白发,凝视着它,过去的锦绣时光里的细节又一次鲜活起来,忽然心里升起一种悲凉。她知道,这次寻找,是自己人生旅程的一次终了,她和宁月儿之间终究要走向一个不可知的尽头,却无法想象尽头处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确定,不可控。
第二天,钟离暮以租房子的名义把四合院的房东约了出来,房东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
“你这环境还可以,主要是我有洁癖,你房屋里边边角角脏兮兮明显打扫得不彻底,上次哪个工人干活的,让她重新过来干一次,钱我出双倍,打扫干净我还得批评批评她。”钟离暮说。
房东老太太下午就找来了上次那个工人,乡下打扮的保洁员,麻利地干起活来了,等钟离暮检查的时候指了指桌子反面的红色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保洁员面色有些为难。
“没事,你跟我说清楚,我不难为你。”钟离暮亲和地笑了笑,把双倍的钱放到了桌子上。
那保洁员说:“我上次来的时候地下有一摊红的,挺淡的,不过我给擦干净了,像是红酒洒了,沾到桌子上了。”
“别的地方还有吗?”钟离暮问。
保洁员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等到钟离暮和房东又见面的时候,她开门见山地说:“如果你这房子里出过命案啥的,或者有过血光之灾没告诉我,这可是违法。”
看到钟离暮一本正经的样子,房东老太太说:“哪有那么多命案,这又不是演电视,以前房子租给一个女的,一个人带着孩子,后来那个女的不见了,估计是嫌孩子拖累,年纪轻轻又好看,找个好人家不难,要是带个拖油瓶就难说了,再后来孩子也被送走了,邻里街坊都知道。”
“那对母子房租到期了?”钟离暮问。
“没有,还有半年才到期呢。”老太太说完有点后悔的样子。
房子这边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钟离暮离开的时候接到林森发来的信息,是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串符号。
接着,电话响了。
“小暮,飞机的事我找到了突破口。乘客名单暂时找不到,估计是没有完全确定,不过我在暗网上找到了一点相关信息,咳咳……”林森开始卖关子。
“两杯,三杯……好吧,五杯。当心咖啡因中毒。”钟离暮笑笑。听到林森的声音,她心里突然踏实多了。
“说定了五杯超大。有个卖各种东西的暗网,其中一条帖子你猜卖什么?”林森神秘兮兮。
“难道是机票?”
“没错,两万一张。周一起飞。”
“这个人还卖什么?”钟离暮问。
“这个卖家级别还挺高的,年会邀请函、限定名额、vip会员卡还有骨头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啥都卖。卖的东西大部分和任氏集团有关。”林森说。
“听上去像是任氏集团高管以上的人,骨头也有人买?”钟离暮问。
“是的,还真有人买,好像是什么珍稀动物的骨头。我把暗号和手机号发给你了。”林森说。
钟离暮把这一串符号用短信发到了卖家手机。算是表明身份,自己是暗网里看到的信息。很快对方打来电话,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两人约好见面地点,就是福利院对面的咖啡馆,只要现金。
钟离暮找到提款机取了两万块钱,装进黑色塑料袋,晚上九点去了咖啡馆。按照约定,她在桌上放了一份当天的月北日报,两杯橙汁。几分钟后,一个戴棒球帽,蛤蟆镜的男子走过来,坐在了对面,把报纸推到一边,看了看袋子里的钱,从里面拿出写着名字的字条,然后嘴角一咧。
“钟离暮。”棒球帽男子半摘墨镜慢慢念了出来。
“票呢?”钟离暮看他随意的样子真是没有一点靠谱的感觉。
男子口袋里掏出一枚圆形类似于小区门禁卡的东西,放到桌上:“我可是诚信经营的生意人,周一上午九点,任高停机坪。要准时哦。”推上墨镜之前还故意眨了眨眼睛。
起身之后拿起一杯橙汁:“你请客哦。”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夜色中,钟离暮恍惚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但,就算是被骗也是一条值得跟进的线索。拿着票,上面隐隐传来一股烟草的味道,这票看上去并不精致,真的是通行证吗,尚未可知。
后天就是周一了。钟离暮不知道这将是一趟什么样的行程,是否能见到宁月儿呢,那票就安静地在床头柜上躺着,好似早已看透未来。
下弦月的夜,有风。
北方的风总是吹得格外凛冽,不如江南的温婉。宁月儿,你此刻也在某处听着同样的风吗?或者,你听到的是温婉的。
后半夜,钟离暮才缓缓入睡,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树林,尽是秋天的枯荣,尽头处坠着一轮玫瑰色的夕阳,晕染了整个西天,不真实的就像是画上去的,宁月就站在她对面,一如既往浅笑着。
“你去哪了?”钟离暮问。宁月儿还是笑着,不说话,甚至笑得那么平静,这让钟离暮着急了,她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把虚无。那夕阳不知何时沉了,光秃而稀疏的树林里,只有她和一片苍白,以及秋冬交季的枯木。
晨光熹微,钟离暮醒了,还回想着刚刚真切的梦境。窗外,晨曦的光尚未散下,还有些昏暗,她以前说过宁月儿你忧思太深了,现在自己似乎真正体会到忧思的含义。
来到月北的这几日,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浅度睡眠。找不到宁月儿,她睡不着,想到这里,隐隐觉得悲从中来,第一根白发也离奇般地在这里出现,成了看不懂的命运提示。宁月儿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在月北这几年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钟离暮心里,宁月儿这样的女子应该始终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在从容优雅中老去,可恰恰相反,她总在颠沛流离,时隐时现。这人间好像和她没有太大关系似的。
想找她,只有捕风捉影。
周一,钟离暮八点就去了任高酒店,直升梯上了最高层,48楼。透过窗户已经看到了大大的白色H印在水泥地面上,初阳倾泻而来,一半阴影,一边明亮。没有直升机的痕迹,也没有服务员,48楼空空如也。
坐在大堂灰色沙发的角落里,钟离暮的眼神在窗外和楼梯间来回游移。48楼只提供晚餐,这里的清晨比别的楼层都安静,宽敞而安静,钟离暮会心笑笑,又想到了宁月儿,她就喜欢这两种体感同时存在。
想念是很奇怪的一种状态,有时让人哭,有时让人笑,有时灿烂,有时荒凉,有时疯狂,有时成劫难。
八点半的时候,电梯开了,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背着双肩旅行包走过来,左顾右盼之后坐在中间沙发上,跷起二郎腿,滑动手机屏幕,他穿了一件橙色稍紧身的T恤,大概是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他那六块腹肌吧,这男子一脸阳光,不是模特也是类似的职业。钟离暮这样判断。男子几乎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钟离暮,她安静得像一个影子。钟离暮享受这种感觉,自己是观察者,而不被观察,她也喜欢走在人群中就像消失了一样,不招摇就不会让人一眼记住,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只有这样才能让钟离暮感觉到安全。
不一会,又一个男子进来。也是三十来岁,他和刚才的男子不太一样,竟然第一眼就看了下钟离暮,两人目光短交两秒钟,就各自避开了,他也坐在了相对不太显眼的位置,一身黑色衣服,让他也不那么引人注意,他的职业钟离暮现在还不好猜测,但一定不是靠脸吃饭。
第三个进来的还是一个男子,穿了一件休闲格子衬衫,戴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他看了眼腹肌男子,然后坐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大概自己永远也练不出那种身形吧。
那短发女子和汤汤会来吗?钟离暮心里正在打鼓,余光始终盯着电梯口的那条通道,已经八点十五了。
下一个进来的就是那短发女子和折纸男孩。
钟离暮悬着的心终于舒了一口气。
短发女子扫了一遍所有人,并没有注意到钟离暮曾在咖啡馆出现,随后捡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男孩换了身衣裳,不抬头也不看别人,依然在折纸,他还是在折一个人的形状。在座的三个男子也不约而同地打量了一眼短发女子,其中,腹肌男的目光停留的最久,略带游移,他距离短发女子也最近。
“嗨,你好,是一起旅行的队友吧,认识一下我叫孟几。”腹肌男凑过去自我介绍几句,声音不大,可周围太安静了,以至于大家都听到了。
另外两位男士没有什么反应。只见短发女子点了点头,礼貌性的示意之后,没给对方留下更多的搭讪空间。腹肌男只好耸耸肩膀无趣地回到座位上了。男孩看了眼窗外地面上的字母,又专心于折纸了。
短发女子时不时看向窗外、天空,偶尔咬一下嘴唇,眉头蹙着,本是一趟吃喝玩乐的行程,可她脸上和肢体动作都隐隐透露着一种焦躁,她不安的是什么呢?
眼看着九点了,没有人再进来。难道就这几个人吗,钟离暮心想。
这时候两名穿制服的楼层服务员过来,扫描大家的票和身份证,一一放行到停机坪。
钟离暮走到最后。就在她检查完的时候,只听后面传过来一个蹒跚的声音,像是一个人背着大石头过来似的,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胡茬已经白透了,和他的头发一样,大热的天还戴着一双黑色皮手套。
五个大人一个儿童来到了停机坪。这时候,呼啦呼啦一阵旋风伴着刺耳的噪音,直升飞机来了,很快停好,飞行员摘下耳麦走下来,推了推蛤蟆镜,让钟离暮惊讶的是他不正是卖票给她的那个男人吗,就连棒球帽都没换。
飞行员又一次验证身份,当他用手中的小仪器检测钟离暮磁票的时候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
大家先后上了直升机。
这时候匆匆忙忙过来一个披着貂皮马甲的女子,她没有用票,直接就进来了,服务员恭恭敬敬,虽然只是侧影,却看得出这女子非富即贵,能这么任性走上来一定和任氏关系非同寻常。
只见这个走路带风,充满时尚气息的女子直奔飞行员。
“抱歉,已经没有位置了,您没有提前预订,能乘坐下一班吗?”飞行员说。
“不行,我就要这一趟,副驾不是还空么,我也学过开飞机的好不好!”女子声音尖细,她的语气没有把飞行员放在眼里。
“大小姐,别闹了,好不好?求你,求你。”飞行员抱拳告饶,一脸无奈嬉笑模样,似乎很不希望她上飞机。
“我要做的还没有人能阻止呢!”女子重新披了一下貂皮马甲,那是珍稀动物紫貂的皮毛而且是整张皮没有车缝痕迹,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你杠上了,是不是?”飞行员严肃起来。
“这次,你说对了。”女子得意一哼。
“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几句过招之后,飞行员无奈耸了耸肩膀,做出妥协。
等貂皮女子上飞机的时候,钟离暮看清了她的正面,任氏集团里网站上有她的相片。
任氏集团的大小姐兼继承人任风烟,含着金汤匙的富二代,有资格任性,有资格为所欲为,有资格飞扬跋扈。
汤汤难得地看了一眼任风烟,这让孟几打趣道:“这么小就知道打量美女啦,眼光不错有前途!”
汤汤缓缓转移了目光,不回答,也不看孟几,而是看向远方,随后又继续折纸了。
起飞时间,正好九点。看样子,这一趟行程中只有这几个人了。
飞行员和任氏大小姐任风烟坐在前面,任风烟根本不屑看身后坐了哪些人,跷着二郎腿,在机门关起来前点燃了一支烟。
“本趟飞行是无烟行程。”飞行员说。
任风烟吸了两口,掐灭扔出去了。又将波士顿包塞到飞行员怀里:“劳烦你放到行李架上。”
飞行员悻悻而去,顺手将自己的行李包也一起放到机舱后面的行李置放处,其他人的行李和包包都已经放在那了,旁边是洗手间。
“大家好,我是本次旅程的飞行员,也是任氏集团的金牌飞行员陆安,着陆的陆,安全的安。现在,系好安全带,互相认识一下,享受本次的神秘旅程吧!对了,要发信息的赶紧发,一个小时后进入无信号盲区!”飞行员陆安说完做了一个起飞的手势,戴上耳麦,缓缓拉起操纵杆,噪音和劲风交错着迎面而来。
一阵颠簸之后,飞机差不多平稳了,虽然这架直升飞机搭载最先进的发动机,并配有降噪功能,坐在机舱里还是有些噪音的,不过机舱里的宽敞、舒适,以及对这趟神秘行程的期待已经让大家完全不在意了,尤其是直升机罕有的配备洗手间。
短发女子和折纸男孩坐在中间偏后。男孩依然安静地折纸,他折出来的纸人在多次重复之后更加有人的样子了。
机窗外,地面、蓝天、不知名的黑鸟……
飞机倾斜,一样东西落到钟离暮脚下,正是汤汤折的纸人,钟离暮捡起来转头递给男孩,脸对着脸,他安静、消瘦,让钟离暮想起小提琴手,却不是宁月儿。
短发女子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钟离暮,钟离暮也点头致意。男孩打开重新开始折,短发女子颇有耐心地看着,时不时地摸下他的头顶,那种摸是一种爱抚,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意,她看汤汤的时候,眼中也交叠着这种爱意。
汤汤呢,似乎是一个什么都行,什么都无所谓的存在。不会任性,不会发怒,也不会高兴。只要有纸就行。
“大家好呀,我们先互相了解一下吧,往后还要相处一周呢,遇到就是缘分,我叫孟几,职业是登山运动员。”孟几说完做了一个肌肉男的标准动作。
按照顺序旁边的是穿衬衫戴眼镜的斯文男子:“我叫陈渴,是一名保险销售员,刚入职不久,还请大家多关照。”
“的确,的确,出门在外可要多买几份意外险。”孟几说,“现在追加还来得及吗?”
“呃,可以。谢谢关照。”
下一个就是黑T恤了,他有一种深藏不露的气息。如果说初见之下,哪个人难以捉摸,那就是他了。
“我叫百里微,是一家私企顾问,实际就是端茶倒水打杂的。”男子自嘲完,对大家点点头。
百里,钟离暮总觉得哪里听过这个姓氏,却记不起来了,但脑海中绝对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某个时候在哪里听过。
记忆这东西,长时间不去想,就真的忘了。
下一个是老头,他正翻看着手中的一个皮套本子,手写的笔记,密密麻麻还画着一些图案。“我在月北大学教课,我姓寒。很高兴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人老了,胳膊腿不灵活,还请你们多关照一下。”寒教授说道。
“是教授啊,教什么专业的?”孟几好奇问道。
“文物修复。”寒教授说道。孟几听后本想聊聊敦煌壁画被盗什么的,但想不起来盗贼名字了,书到用时方恨少,也就没有再说了。
几个男士都介绍完了,下一个是钟离暮。
“我叫钟离暮,还在医学院念书,假期在一家小医院当过实习生……”声音很小,很文静,很腼腆,很无害。有时,她很喜欢自己这种伪装,她很希望宁月儿也学会伪装,可月儿总是风骨在外,写满对人间的不屑。这也是她喜欢宁月儿的地方,就像有时她同样厌恶自己的这种伪装。
机舱里唏嘘了一下,大概“在念书”是大家预料之外的职业。
剩下就是短发女子和折纸男孩了。
“仲瑶瑶,带孩子见识一下。”短发女子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了。
大家似乎看出这孩子的“特别”,也就没有多问了。
“看来本次旅行,我们的女孩子都很腼腆,不过你们放心,吃喝拉撒这样的事就包在我们男士身上,你们女孩子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孟几笑道。
只是没有人捧他的场。
驾驶室,陆安扭头望着任风烟:“大小姐,你现在要回去还来得及。”
“怎么,我在飞机上让你不舒服吗?”任风烟跷起二郎腿。
“任总知道你来吗?”陆安又问。
“我父亲日理万机,你就别瞎操心了。放心,不是你拉着我上飞机的,是我自己上来的,我自己负责,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好好开,不行就我来开。”任风烟语气强硬。飞行员一直搞不懂,是不是有些女人的怨气是在娘胎里酝酿出来的,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而她又那么有钱、有权、有势。
陆安示软,耸耸肩膀,不再说话了。一会工夫就吹起口哨了,任风烟又让他闭嘴。
不一会,飞机上安静起来了。
透过玻璃的反射,钟离暮看到仲瑶瑶看窗外的时候,眉头很明显地紧锁着,像是有什么事情,等转过头的时候,又变得舒缓了。
到目前为止,钟离暮实在想不到仲瑶瑶和宁月儿的关联点在哪里?
让钟离暮奇怪的是,仲瑶瑶看汤汤的时候,眼里是有爱的。
有人睡觉,有人看平板,有人喝饮料,也有人看窗外的丛林,有人时不时地去洗手间……钟离暮能清楚地听到一次次的冲水声,心道自己好像选错位置了。
四个小时的时间太长了,运动员孟几嘟囔着没有飞机餐,飞行员陆安告诉他储备仓里有喝的有吃的,自己尽管去拿,过道座位的隐形桌可以拼接。
孟几走到后面,看了看行李架,又看了看洗手间,在它们中间陆陆续续搬出不少零食、饮料放到拼接桌上。
“洗手间挨着餐饮,这设计不科学啊。”孟几坐下来。
“大部分客机都是这么设置的,咱们这架直升机算得上非常豪华的了。”飞行员陆安朝着后面喊道。
大家围坐在一块,百里微拿了一支嘉士伯啤酒,牙齿咬开盖子,自顾地喝起来,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接着打开一包五香味花生米。
汤汤拿了一个棒棒糖,吃了几口眉头紧蹙,孟几看后大笑,竟然是黑胡椒味道的!
陈渴拿了些果蔬干吃起来,没想到孟几将一盒鹅肝打开推到他面前:“你再这样下去当心营养不良,来吃点高脂肪高蛋白的,增加肌肉!”
陈渴哭笑不得。
孟几又推过来一包卤水猪脚和鸡腿,笑望陈渴。
“小伙子年轻,跑业务经常不能正点吃饭,应该多吃点。”寒教授说完,自己开了一瓶矿泉水。
“教授您也别饿着,我看你适合这个,嘎巴脆!”孟几把一大包薯片放到寒教授桌前,教授犹豫了一下。
“人生有几个六十?活一天乐一天嘛!想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再说这可是飞机上难得的福利。”孟几说。
寒教授摇头苦笑片刻,还是拆开薯片了,这是他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孟几又将目光投向钟离暮和仲瑶瑶。
钟离暮赶紧拿了一瓶咖啡。
仲瑶瑶拿了些坚果,一边剥开给汤汤,一边也给自己吃。
“你儿子长得和你不太像,一定像爸爸多。”孟几继续笑着说。所有人理所当然地以为汤汤是仲瑶瑶的小孩,仲瑶瑶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继续吃碧根果。
汤汤又开始折纸。
“给我一包香肠。”陆安朝后面喊道。
任风烟则移过身体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慢悠悠地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喝,加入大家闲聊的行列里。孟几也自然成了“酒侍”。
飞行了三个多小时,大家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最后都颇有些困意了。
陆安回头告诉大家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目的地了。
然而这话并没有提起大家的精神,都有些疲倦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只有企业顾问百里微的背是最直的。那位运动员孟几倒像是得了软骨病,整个人瘫在座椅子上呼呼大睡。
忽然,一阵剧烈的撞击声惊醒了所有乘客。
“啊——噢——”
“天哪——”
“咣——”
根本来不及反应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就感觉到飞机左右倾斜,后面储物架的行李和东西“稀里哗啦”地倒塌一地乱滚起来。
如果没有安全带绑着,乘客也恐怕会弹出去。
此刻,机舱里只有恐惧。
死亡离得很近,淹没了其他的一切。
“怎么了,怎么了?飞行员?”孟几扶着被撞的额头问,有几分明知故问,很期待结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各种尖叫声几乎淹没了他的问话。
身在高空,遇到紧急状况,没有人能从容,包括陆安,无论怎么拉操纵杆,飞机还是左右倾斜,并且不听控制的下降,发动机的声音也越来越不对劲了,眼前的情况甚至完全来不及着急!
飞机遇到不可知的故障,飞行员没有时间来解释。
“安静,安静!”陆安吼道。
命悬一线。
乘客早已不知所措,陷入很深、很深的恐惧,这恐惧让大家忽然变得安静,无力之时,只能等待命运给出的结果或是祈祷。
现在大家心里已经清楚了状况,那就是很可能要坠机了!向下望去,森林里的树木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这个距离跳伞,降落伞是来不及打开的,只有摔死!
寒教授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运动员孟几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兔子,他还没活够呢。
业务员陈渴紧紧握着扶手,眉头拧成一团,这次是来旅游的,不是来玩大冒险或者野外生存的。
企业顾问百里微凝重地望着外面。
瑶瑶紧紧搂住汤汤,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肉里,疼得他皱眉、挣扎。但很快又适应了。
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分钟会发生什么,也许此刻就是生命中的最后几分钟,这些就是最后见到的人。
如果说从容,那只有汤汤了,他不喊不叫,一如既往地在折纸,这种境界怕是其他人一辈子修炼不到的。
濒死时刻,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的尽是这一生中有重大影响的经历,重要的人,构成一幅一幅的画面,像一场快进的微电影,甚至还有一些深埋在海马体深处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也会涌上来,来做最后的告别。
钟离暮也是。
她的目光在汤汤身上,她想到了宁月儿微笑的样子。她喜欢她那样浅浅的扬着的唇角,也喜欢她那瘦骨嶙峋的芬芳。
她没有后悔自己主动卷进来。
如果这是终点。
如果这是终点。
忽然,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飞机已经不再左右摇晃,而是垂直下降,就像一个巨大的自由落体,每个人的五脏六腑仿佛要脱体而出。
这一次,所有人都尖叫起来,不同频率、不同声色,却只有一个音节:
“啊----”
声音被无限延长了,始终充斥着每一寸空间,这也是钟离暮最后听到的声音。
躯体去了很远的地方,接着意识去了更远的地方,那里叫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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