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上吊的那天,窗外下着雪,屋里只剩下两个干瘪的馒头。
我和妹妹饿了三天,没哭。
矿区地头蛇踩着她的尸体,抽着烟,笑得畅快:“她死得值。”
五年后,我穿着婚纱,牵着杀人犯的手,准备嫁给他。
突然,在矿难后消失了五年的父亲,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别嫁。
“砚秋,别嫁!他是个把前妻用面汤活活烫死的杀人犯!”
我低头,看着他,轻轻一笑。
“爸,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1
母亲吊在客厅的横梁上,身子晃啊晃。
她的脚下,是我们最后的两个馒头。
窗外,寒风呼啸,雪花扑簌簌落进破旧的屋子里。屋里没生火,很冷。
我和妹妹,蜷缩在角落里,看着母亲晃动的尸体。
没哭。
有人踢开门。
赵万峰,矿区地头蛇。那个侮辱了母亲的恶魔。
他叼着烟,带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呦,真死了?”
他瞥了眼母亲,笑了一下,脚步不停,直接走到桌前,把仅剩的两个馒头拿起来,掂了掂。
“江家娘们儿够狠啊。”他咂嘴,啧啧道,“两个馒头都舍不得吃,留给闺女,自己上吊了?”
他的手下哄笑。
我和妹妹缩在墙角,屏住呼吸。
赵万峰慢悠悠地咬了一口馒头,咀嚼,吞咽,摇头:“妈死了,爹呢?”
没人回答。
赵万峰笑了,弯腰,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
“江砚秋,你倒是有点意思。”
他的手掌粗糙,带着烟草味,我僵着身子,呼吸一点点收紧。
“跟你妈长得真像。”他轻声道,“可惜,少了点风韵。”
身后的手下笑了,起哄:“赵哥,留着吧,养几年,说不定更好!”
“哈哈,别啊,赵哥喜欢成熟女性,这小丫头片子估计玩不转!”
“啧,那就给兄弟们练练手?”
他们笑着,调侃着,眼神露骨地盯着我和妹妹。
我浑身发冷,死死地抓住妹妹的手。
赵万峰却摇摇头,嘲弄地看着我:“你要是真想活下去,求我啊。”
他等着我跪下。等着我哭着求他。等着我被绝望逼得放下尊严。
可我没跪。
没求。
没哭。
我只是,狠狠地吐了他一脸。
他的笑容,瞬间冷了。
他慢慢地擦掉脸上的唾沫,眯起眼:“行。”
“我就看看,你能熬几天。”
他说完,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母亲的尸体,嗤笑了一声:“死得真难看。”
然后,扬长而去。
2
第三天,妹妹晕倒了。
我抱着她,摇晃,拍打,怎么喊都不醒。
她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像块破碎的瓷片。
我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踉踉跄跄地走出门,跪在矿区的大道上,朝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拼命磕头。
“求你们,给口饭吃......”
没人理我们。
路过的矿工皱着眉,绕开我们。女人拉着孩子,厌恶地看了一眼,低声骂:“晦气。”
我继续磕头,直到额头破皮出血。
可还是没人理我们。
妹妹的呼吸,越来越弱。
我死死抱紧她,绝望地闭上眼——
然后,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起来。”
有人站在我们面前。
我颤抖着睁开眼,看到了张熟悉的脸。
程向阳。
他是矿区的中学老师。四十岁,长相普通,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温和无害。
他蹲下身,皱着眉,看着怀里的妹妹,语气严肃:“她快不行了。”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掉下来。
程向阳叹了口气,站起身,淡淡地道:“跟我走吧。”
我愣住。
他看着我,语气平静:“你不是要救她吗?”
“跟我走,她就不会死。”
我抱着妹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得不快,甚至很温和,回头看了我一眼:“还能走吗?”
我点头,嗓子干哑:“能。”
程向阳微微一笑:“那就好。”
3
程向阳的房子,比我家好太多了。
不漏风,不漏雨,还有一张干净的床。
妹妹昏迷了一整天,第二天醒来时,眼睛红肿,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她抓着我的手,抬头看着我,嘴巴动了动。
她想问——我们还活着吗?
我握紧她的手,点头。
“活着。”
程向阳把粥端上桌,朝我们招手:“吃吧。”
我搀着妹妹,走过去,坐下。
白粥很稀,能看到浮在上面的米粒。可这已经是我们几天来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
我和妹妹,就这样住下了。
程向阳很少多管闲事。吃饭时,他不多话,偶尔提点妹妹几句,问她懂不懂算术,字认得多少。
妹妹很聪明,学什么都快。
他满意地点头,说:“可以。”
我看着妹妹,心里松了口气,对程向阳充满了感激。
我时常和妹妹说,要好好学习,长大以后一定要报答程老师。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开始帮他做家务,烧水,洗衣服,收拾屋子。
妹妹被他送去学校,回来后,写作业,念书。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直到,程向阳开始变了。
那天夜里,屋外狂风呼啸,旧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呻吟。
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锁轻轻地“咔哒”一声,被人拧开了。
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靠近,极轻,像是故意压着声音。
像是狩猎的猛兽,耐心地靠近笼中的小动物。
我闭着眼,呼吸放缓,心脏却跳得快要炸裂。
被子被人轻轻掀开了一角,一只手探了进来,温热的指尖落在我的额头上,顺着眉骨,一寸寸往下。
接着,沿着下颌骨,缓缓滑到我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喉结下方最柔软的皮肤。
“砚秋。”
他轻轻地叫我的名字,嗓音低哑,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情绪。
我屏住呼吸,指尖微微蜷缩。
他缓缓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贴着我的耳侧,似乎在拨弄一缕发丝,指腹却不小心擦过我的耳垂。
“睡了吗?”他问,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诱哄。
我死死闭着眼,装作沉睡。
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黑暗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指收紧了一瞬,却又松开,声音低哑:“睡吧。”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关上门。
黑暗,再次笼罩我。
我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死死地攥紧被子。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
4
从那之后,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让我感到恶心。
我不敢告诉妹妹。
她还小,她很依赖程向阳,甚至会亲昵地喊他“程叔叔”,跟在他身后问这问那。
她天真地以为,他是我们的恩人。
可我知道,他不是。
他的目光,越来越贪婪。
他的笑容,越来越危险。
他的步伐,越来越近。
我想逃。
可逃不了。
妹妹的学习成绩很好,程向阳说,要送她去镇上的高中。
她兴奋得不得了,拉着我的手,说:“姐姐,我以后考上大学,就能带你离开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程向阳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目光却落在我的身上,若有所思。
几天后,程向阳喊我进房间。
他坐在椅子上,盯着我,笑了笑:“砚秋。”
我站在门口,指甲扣进掌心,声音发紧:“程老师。”
他盯着我,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温柔:“你妹妹,很聪明。”
“是。”我低头。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慢条斯理地说:“她应该读书,考大学,走出去。”
我攥紧衣角:“是。”
他笑了:“可你呢?”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意味深长:“砚秋,你马上就十八了。你该想想自己的未来。”
“你打算怎么办?”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冷,嗓子发紧:“我不知道。”
他笑了一下,语气温柔:“你可以嫁给我。”
“我可以照顾你,照顾你妹妹。嫁给我,你们不会再流浪,不会再饿肚子。”
他看着我,眼神沉沉的,带着一丝耐心的等待:“砚秋,这不是什么坏事。”
我嗓子发紧,嘴唇干裂,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笑了笑,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强势:“你应该,答应我。”
那天晚上,我答应了。
十八岁生日宴上,我宣布,要嫁给程向阳。
妹妹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宴会结束,她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夜。
而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色,面无表情。
我没得选。我们姐妹俩,至少得有一个出得去,不能都折在这里。
5
妹妹哭了一整夜。
隔着一堵墙,我能听见她压抑的呜咽声,一下一下,像钝刀割肉。
我没去安慰她。
安慰没用。
天亮时,她红着眼睛走出来,坐在饭桌前,一言不发。
程向阳笑着给她夹菜,语气温和:“砚竹,你姐姐嫁给我,你不开心?这些年,我对你们还不够好吗?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砚秋的。”
她低着头,捏紧筷子,手背上的青筋隐隐绷起。
我看着她,缓缓开口:“砚竹,吃饭。”
她的手猛地一抖,眼泪砸进碗里。
然后,她“啪”地扔下筷子,起身冲出家门。
我没追。
程向阳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饭菜,似乎并不意外。
“她还小。”他说,“不懂事。”
我没说话。
妹妹消失了一整天。
晚上回来时,眼睛红肿,嘴唇干裂,身上带着冷风的味道。
她沉默地走进房间,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是一沓皱巴巴的钱。
我盯着那沓钱,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哪来的?”
她抬头,眼神发红,哑着嗓子:“姐姐,我们走吧。”
我没动。
她咬紧牙关,把袋子塞进我手里,声音颤抖:“五万块,够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死死盯着她,嗓子发紧:“哪来的?”
她抖了一下,没说话。
我心底骤然一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逼问:“江砚竹,钱哪来的?”
她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崩溃地喊:“赵万峰!”
空气死寂。
我怔住了,手指僵硬,胸口像被利刃剜了一刀。
她的脸色惨白,眼神慌乱,嘴唇哆嗦着,终于低声开口:“姐姐,我......把自己卖了。”
轰——
我的脑子,炸开了。
“你说什么?”
她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赵万峰说,只要我陪他一晚,就给我钱。”
“我想救你。”
“我不想让你嫁给程向阳。”
“姐姐,我只剩下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彻底哽咽,捂着脸,痛哭出声。
我盯着她,呼吸紊乱,指尖冰凉,胃里一阵阵翻涌。
我想吐。
我想尖叫。
我想冲出去,把赵万峰撕碎。
但我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缓缓地,闭上眼。
一片黑暗。
6
夜里,妹妹抱着我的胳膊,抽抽噎噎地睡着了。
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眼睛一瞬不瞬。
程向阳,赵万峰。
一个是伪善的野兽,一个是彻底的恶魔。
而我们,在他们的世界里,如同祭品。
随时可以被吞噬,随时可以被踩碎。
可我不会让她死。
哪怕,我死。
天亮前,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起身,走到桌前,把那五万块,一张一张地撕碎。
早上,妹妹醒来,看见满地的碎片,瞬间疯了。
她跪在地上,拼命捡,手指被纸片割破,血迹一点点渗出来。
“姐姐!”她歇斯底里地喊,“你疯了?!”
“那是五万块!我们可以走的!”
“你为什么要撕掉?!”
我蹲下身,捏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直视我的眼睛。
“砚竹。”我低声道,“你想让我走?”
她拼命点头,眼泪掉得更凶。
我轻轻地笑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因为,我没有你这样肮脏不堪的妹妹。”
她愣住了,接着,脸色一片惨白。
我握紧她的手,语气嫌恶:“你要是还要点脸,就拿着你的书,拿着你的身份证,赶紧滚。”
“滚去外面念书。”
“别回来。”
她猛地摇头,惊慌失措地抓住我:“姐,我知道你是故意赶我走!不!我不管你怎么说,我要和你一起走!”
我掰开她的手,语气淡淡的:“你走了,程向阳不会去找你。”
“可要是我们一起跑,他一定会找到我们。”
“到时候,我们谁都逃不掉。”
她浑身颤抖,拼命摇头:“姐姐,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不会放过你!”
“是啊。”我微笑,“所以,我留下。”
她崩溃地跪在地上,死死抱着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摸着她的头,语气温柔:“砚竹,你不是要救我吗?”
“你走,就是在救我。”
她哭得喘不过气,声音颤抖:“姐姐,我不走......我不要走......”
我闭上眼,缓缓开口:“听话。”
“把钱收拾好,买张婚礼当天的车票,到时候趁乱逃跑。”
“不要回头。”
她拼命摇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婚礼前一天晚上,我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钱,塞进她的包里。
加上她的五万块,足够她完成学业,足够她远离这里。
她站在门口,抱着那个包,眼睛哭肿了,嘴唇破了,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姐姐......”她哑着嗓子,“求你和我一起走......”
我轻轻笑了,声音温柔:“砚竹,姐姐会好的。”
她张了张嘴,眼泪一瞬间滚落。
然后,她猛地扑过来,死死地抱住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缓缓地,缓缓地,收紧了手臂。
这是我最后一次抱她。
也是,我最后一次拥有她。
第二天。
婚礼。
程向阳西装革履,站在台上,笑得温文尔雅。
宾客们举杯庆祝,场面一片和谐。
我穿着婚纱,牵着他的手,准备交换誓言。
就在这时,大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所有人疑惑地回头。
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砚秋,别嫁!”
“他是个杀人犯!五年前,他用面汤活活烫死了前妻!”
我怔住,抬头,看着那个男人。
——我死去五年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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